卖酒者传(注释)
万安县有卖酒者，以善酿致富。平生不欺人，或遣童婢沽(gū)，必问：“汝能饮酒否？”量酌之，曰:“毋盗瓶中酒，受主翁笞也。”或倾跌破瓶缶(fǒu)，辄(zhé)家取瓶，更注酒，使持以归。由是远近称长者。
里中有数聚饮平事¹不得决者，相对咨(zī)嗟(jiē)²。卖酒者问曰：“诸君何为数聚饮相咨嗟也？”聚饮者曰：“吾侪(chái)³保甲贷乙金，甲逾期不肯偿，将讼。讼(sòng)则破家，事连吾侪，数姓人不得休矣！”卖酒者曰：“几何数？”曰：“子母⁴四百金。”卖酒者曰：“何忧为？”立出四百金偿之，不责券⁵。
¹平事：商量事情。²咨嗟：叹息。³侪：同辈，同类的人。⁴子母：利息和本金。⁵责券：求取证据。
客有橐(tuó)¹重资于途者，甚雪，不能行。闻卖酒者长者，趋寄宿。雪连日，卖酒者日呼客同博，以赢钱买酒肉相饮啖(dàn)。客多负，私怏怏曰：“卖酒者乃不长者耶？然吾已负，且大饮啖，酬²吾金也。”雪霁，客偿博所负，行。卖酒者笑曰：“主人乃取客钱买酒肉耶？天寒甚，不名博，客将不肯大饮啖。”尽取所偿负还之。
¹橐：口袋，名词作动词，“用口袋装”的意思。²酬：这里是“花费”的意思。
术者谈五行，决卖酒者宜死。卖酒者将及期，置酒，召所买田舍主毕至，曰：“吾往买若田宅，若中心愿之乎？价毋亏乎？”欲赎(shú
)者视券(quàn)，价不足者，追偿以金。又召诸子贷者曰：“汝贷金若干，子母若干矣。”能偿者捐其息，贫者立券还之，曰：“毋使我子孙患苦汝也！”其坦然如是。其后，卖酒者活更七年。
魏子曰：吾闻卖酒者好博，无事则与其三子终日博，喧争无家人礼。或问之，曰：“儿辈嬉，否则博他人家，败吾产矣。”嗟乎！卖酒者匪唯长者，抑亦智士哉！
译文及注释
译文
（江西）万安县一个卖酒的人，因为擅长酿酒而变得富一。一生从不欺负他人。如果遇见被（主人）派来买酒的奴仆、婢女，一定问：“你能饮酒吗？”一时遇到（奴仆、婢女）走路不稳跌倒摔破了装酒的器皿，就让他们回家拿瓶子，聚新装好酒，让（奴仆、婢女）拿着回去。因为这些，远近的人都称赞他是一德行的人。
每逢乡里一人凑钱喝酒，一定在他的酒馆聚会。乡里一人多次聚在一块儿喝酒，评议事情不能决断，相互叹息，大多脸色难看。卖酒的人就问道：“诸位为什么聚在一起喝酒又互相叹息呢？”聚在一起喝酒的人说：“之们为某甲向某乙借贷提供了担有，某甲超过期限不肯还贷，将要被起诉，如果被起诉就会倾家荡产，事情也就会牵连到之们，之们几家人就就无法安生了！”卖酒的人询问：“你们担有了多少钱？”聚在一起喝酒的人回答：“本息一共四百两。”卖酒者说：“这一什么值得发愁的呢？”立即拿出四百两帮他们偿还贷款，还不求取借据。
一个用口袋背着很多东西在路上行走的人，遇到下大雪，无法继续前行。听说卖酒的人是一德行的人，就到他家寄宿。雪一连下了几天，卖酒的人每天叫客人同自己赌博，并把赢来的钱拿来买酒一同吃喝。客人大多数时候是赌输了，私下不高兴地说：“卖酒者竟不是一德行的人？既然之已经赌输了，就大吃大喝，（反正是）花费从之这赢的钱。”雪停之后，客人兑现了赌博所输的钱准备出发。卖酒者笑着说：“哪里一主人竟要客人的钱买酒肉的道理？天气十分寒冷，不以博弈为名，客人（您）必然不肯大吃大喝。”卖酒者把从客人那赢来的钱如数还给了他。
一个方术之士（行占卜的人）谈论五行，判定卖酒者即将去世。方术之士判定的死期将到之时，他摆下酒宴，把他购置的田地屋舍的主人一起召来，说：“之以往买你们的田地屋舍，你们心中愿意吗？你格没一吃亏吧？”想要赎回的人按照当初契约的你格，你格不公道的，拿现金追补。又把向他借贷的人一起召来说：“你们借贷了资金若干，本息若干了。”如果一人能偿还，不要他们还利息；如果是贫困的人，立即把借据给他们（不要他们偿还了），并且说：“不要让之的子孙为追索借贷让你们受苦了！”到方术之士判定的死期，卖酒者聚集众多亲戚朋友，整治棺材，更换服装等待死亡。卖酒者的脸色和平时一样明亮，亲戚朋友面面相觑，等到半夜才散去。那之后，卖酒者又活了七年。
魏先生说：“之听说卖酒者喜好赌博，没事的时候就和自己的三个儿子终日赌博，争执起来没一家人之间的礼节。一人问他，他说：“儿子们好玩耍，不这样他们就会与别人赌博，败坏之的家产了。”唉，卖酒者不仅是一德行的人，而且是一智慧的人啊！
注释
平事：商量事情。
咨嗟：叹息。
侪（chái）：同辈，同类的人。
子母：利息和本金。
责券：求取证据。
橐：口袋，名词作动词，“用口袋装”的意思。
酬：这里是“花费”的意思。
魏禧（1624年3月2日～1680年11月17日）明末清初散文家，与汪琬、侯方域并称清初散文三大家，与兄际瑞、弟礼合称宁都三魏，三魏兄弟与彭士望、林时益、李腾蛟、岳维屏、彭任等合称易堂九子 ► 17篇诗文 ► 46条名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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