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1】
宪宗讨吴元济2。唐邓节度使高霞寓既败，袁滋代3将，复无功。李愬求自试，遂为随4唐邓节度使。愬以军初5伤夷，士气未完，乃不6为斥候部伍。或有言者，愬曰：“贼方安7袁公之宽，我不欲使震而备我。”乃令8于军中曰：“天子知愬能忍9耻，故委以抚养，战非10我事也。（边批：能而示之不能11。）齐人以想名轻，果易12之。
愬沉鸷，能推诚待士，贼来降，辄听其便，或父母与孤未葬者，给粟帛13遣还，劳之曰：“而亦王14人也，无弃亲戚。”众愿为愬死，故山川15险易，与贼情伪，皆能晓16之。（边批：虏在目中，不然不轻战。）居半岁，知士17可用，乃请济师。于是18缮铠厉兵，攻马鞍山，下之。拔道口19栅，战楂枒山，以取炉冶城，平青20陵城。擒骠将丁士良，异其才21，不杀。署捉生将，士良策22曰：“吴秀琳以数千兵23不可破者，陈光洽为之24谋也，我能为公取之。”乃擒以献25，于是秀琳举文城栅降。遂以其26众攻吴房，残外垣，始出攻。吏曰：“往亡日，法当27避。”愬曰：“彼谓我不来28，此可击也。”众决死战，贼乃走。或劝遂取吴房，愬曰：“不可。吴房拔，则贼力专29，不若留之，以分其力30。”
初，秀琳降31，愬单骑抵栅下与语，亲释缚，署以为32将。秀琳为愬策曰：“必破贼，非李33祐无以成功者。”祐，贼健将34也，守兴桥栅，其战常35易官军。愬候祐护获于野36，遣史用诚以壮士三百37伏其旁，见羸卒若将燔聚者，祐果轻38出，用诚擒而还。诸将素苦祐，请杀之，（边批：能苦诸将，定是有39用之人。）愬不听，以为客将，间召祐及李忠40义，屏人语至夜艾。忠义亦41贼将，军中多谏此二人42不可近。愬待益厚。乃募死士三千43为突将，自教之。
会雨44，自五月至七月不止，军中以45为不杀祐之罚，（边批：不通。）将吏杂然不解。想力不能独完祐，乃持46以泣，曰：“天不欲平47贼乎？何见夺者众耶？”则械而送之朝48，表言：“必杀祐，无与共谋蔡者。”
诏释以还49愬，愬乃令佩剑出入帐下，署六院兵50马使，祐奉檄呜咽。诸将乃不敢言，由是始定袭51蔡之谋矣。
李愬之将52袭蔡也，旧令敢舍谍者族。愬刊其令53，一切抚之，故谍者反效以54情，愬益悉贼虚实。
时李55光颜战数胜，元济率锐师56屯洄曲以抗光颜。愬知其57隙可乘，乃夜起师，祐以突将三千为前58锋，李忠义副之，愬率中军59三千，田进诚以下军殿60，出文城栅，令曰：“引而东。”六十里61止，袭张柴，歼其戍，敕士少62休，益治鞍铠，发刃彀矢。会大63雨雪，天晦，凛风偃旗裂肤，马皆缩栗，士抱戈冻死于道64十一二。张柴之东，陂泽阻奥，众未尝蹈也，皆谓投不测，始发。吏请所向，愬曰：“入蔡州取吴元济。”（边批：抖然。）士失色，监军使者泣曰：“果落65祐计。”然业从愬，人人66不敢自为计。（边批：士有67必死之心矣。）愬分轻68兵断桥道，以绝洄曲道；又以69兵朗山道。行七十里，夜半，至悬瓠城，雪甚。城旁皆鹅鹜池，愬令击之，以乱军声70。贼吴房、朗山戍晏然71无知者，祐等坎墉先登72，众从之，杀门者开关73，留持柝，传夜自如。黎明74雪止，愬入驻元济外宅，蔡吏惊曰：“城陷矣!”元济尚75不信，曰：“是洄曲子弟76来索褚衣耳。”及闻号77令，曰：“常侍传语。”始惊，曰：“何常侍得至78此。”率左右登牙城。田进诚进79兵薄之，愬计元济且望救于董80重质，乃访其家慰安之81，使无怖，以书召重质，重质以单82骑白衣降。进诚火南门，元济请罪，梯而下，槛送京师83。
〔评〕不械送祐，则谤者不息84。此与司马懿祁山请战85奉诏而止同一机轴，皆成86言先入，度其必不忤而后行之87者也。辛毗持节而蜀师老，李祐还幕而吴寇平，虽将之善88，君亦与焉。
岳侯平89杨幺，李愬克元济，无一90不资才于敌，亦由威信91素孚，操纵在手故也。后人漫92然学之，鲜不堕敌之间93矣!岑彭93、费祎，亡其身，俱为降人刺杀，曹瞒、苻坚亡其师94，赤壁之役，操信黄盖之降以取败；淝水之95战，降将朱序谋归晋，阴导晋败秦，彼皆老于兵96事者，而犹如此。可不慎与？
能用97谍，不妨舍谍。然必先98知谍，方能用谍；必能99使民不隐谍，方能知谍；必恩威有以服民，方能使民不隐谍。呜呼，难言矣。
近有邑宰，急欲弭盗，谓诸盗往往获自妓家，必驱妓出境，乃清盗薮。夫妓家果薮盗，正宜留之，以为捕役耳目之径。若薮之境外，与薮之境内庸愈？假令盗薮民家，亦将尽民而驱之乎？不深严捕役之督，而求盗无薮，斯无策之甚者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