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家人传第六

  ○高祖1皇后李氏

  高祖皇后李氏,晋阳2人也,其父为农。高祖少3为军卒,牧马晋阳,夜入其家4劫 取之。高祖已贵,封魏国5夫人,生隐帝。开运四6年,高祖起兵太原,赏军士7,帑藏 不足充,欲敛于民8。后谏曰:“方今起事,号为义9兵,民未知惠而先夺其财10,殆非 新天子所以救民之11意也。今后宫所有,请悉出之,虽其不足,士亦12不以为怨也。” 高祖为13改容谢之。高祖即位,立为14皇后。高祖崩,隐帝册尊为皇太后15

  帝年少,数与16小人郭允明、后赞、李业17等游戏宫中,后数切责之。帝曰:“国 家之18事,外有朝廷,非太后所宜言19也。”太常卿张昭闻之20,上疏谏帝,请:“亲近 师傅21,延问正人,以开聪明22。”帝益不省。其后,帝卒与允明等23谋议,遂至于亡。

  初,帝与允明等谋诛杨邠、史弘24肇等,议已定,入白太后。太后曰:“此大事 也,当与宰相议25之。”李业从旁对曰:“先皇26帝平生言,朝廷大事,勿问书生27。” 太后深以为不可,帝拂衣而去,曰:“何必谋28于闺门!”邠等死,周太29祖起兵向京 师,慕容彦30超败于刘子陂,帝欲出自临31兵,太后止之曰:“郭威本32吾家人,非其危 疑,何肯至此!今若33按兵无动,以诏谕威,威必34有说,则君臣之际,庶几尚全35。” 帝不从以出,遂及于难36

  周太祖入京师37,举事皆称太后诰。已而议立38湘阴公赟为天子,赟未39至,太祖乃 请太后临朝40。已而太祖出征契丹,军士拥41之以还。太祖请事太后为母,太后诰曰: “侍中功42烈崇高,德声昭著,剪除祸乱,安定43邦家,讴歌有归,历数攸44属,所以军 民推戴,亿兆45同欢。老身未终残年,属此多难46,唯以衰朽,托于始终。载省来笺, 如母见待,感认深意47,涕泗横流。”于是迂后于太48平宫,上尊号曰昭圣皇49太后。显 德元年春崩。

  ○高祖弟50子侄

  高祖二51弟三子:弟曰崇、曰信,子曰52承训、承祐、承勋。崇子53曰赟,高祖爱之, 以为己子。乾祐元年,拜赟徐54州节度使。承训早卒,追封魏王。承祐次立,是谓隐 帝。承勋为55开封尹。

  周太祖已败汉兵56于北郊,隐帝遇弑。太祖入京师,以谓汉大57臣必相推戴,及见 宰相冯58道等,道殊无意,太祖不得已,见道59犹下拜,道受太祖拜如平60时,徐劳之曰: “公行61良苦!”太祖意色皆沮,以谓汉大臣未62有推立己意,又难于自63立,因白汉太 后择立汉64嗣。而宗室河东节度使崇等65在者四人,乃为太后诰曰:“河东节度使崇, 许州节度使信,皆高祖之66弟,徐州节度使赟,开封尹承67勋,皆高祖之子,文武68百辟, 其择嗣君以承天69统。”于是周太祖与王峻入见太后,言:“开封尹承勋,高祖皇帝 之子,宜立70。”太后以承勋久病,不任为71嗣。太祖与群臣请见承勋视起居72,太后命 以卧榻舁承勋出见群73臣,群臣视之信然,乃共74奏曰:“徐州节度使赟,高祖爱之, 以为子75,宜立为嗣。”乃遣太师76冯道率群臣迎赟。道揣周太祖意不在赟77,谓太祖曰: “公此举由78衷乎?”太祖指天为誓。道既行,谓人曰79:“吾平生不为谬语人80,今谬 语矣!”道见赟,传太81后意召之。

  赟行82至宋州,太祖自澶州为兵83士拥还京师,王峻虑赟左84右生变,遣侍卫马军指 挥使郭崇以85兵七百骑卫赟。崇至宋州,赟登86楼问崇所以来之意,崇曰87:“澶州军变, 惧未察之88,遣崇护卫,非恶意也。”赟召89崇,崇不敢进,冯道出与崇语90,崇乃登楼 见赟,已而夺赟部下兵。

  太祖以91书召道先归,留其副赵上92交、王度奉赟入朝太后。道乃93先还,赟谓道曰: “寡人此来,所恃者以公94三十年旧相,是以不疑95。”道默然。赟客将贾正等96数目道, 欲图之。赟曰97:“勿草草,事岂出于公98邪!”道已去,郭崇幽赟于99外馆,杀贾正及 判官董裔、牙内都虞候刘福、孔目官夏昭度等。

  太祖已监国,太后乃下诰曰:“此者枢密使郭威,志安宗社,议立长君,以徐 州节度使赟高祖近亲,立为汉嗣,乃自籓镇召赴京师。虽诰命已行,而军情不附, 天道在北,人心靡东。适当改卜之初,俾膺分土之命,赟可降授开府仪同三司,检 校太师、上柱国,封湘阴公。”赟以幽死。

  初,赟自徐州入也,以都押衙巩庭美、教练使杨温守徐州。庭美等闻赟不得立, 乃闭城拒命。太祖拜王彦超徐州节度使,下诏谕庭美等许以刺史,并诏赟赦庭美等。 广顺元年三月,彦超克徐州,庭美等皆见杀。

  承勋,广顺元年以病卒,追封陈王。

  呜呼!予既悲湘阴公赟之事,又嘉庭美、杨温之所为。赟于汉非嫡长,特以周 氏移国,畏天下而难之,故假赟以伺间尔。当是之时,天下皆知赟之必不立也,然 庭美、温之区区为赟守孤城以死,其始终之迹,何愧于死节之士哉!然予考于实录, 二人之死状不明。夫二人之事,固知其无所成,其所重者死尔,然史氏不著,不知 其何以死也。当王彦超之攻徐州也,周尝遣人招庭美等,予得其诏书四,皆言庭美 等尝已送款于周,后惧罪而复叛,然庭美等款状亦不见,是皆不可知也。夫史之阙 文,要不慎哉。其疑以传疑,则信者信矣。予固嘉二人之忠而悲其志,然不得列于 死节之士者,惜哉!

  ○高祖从弟信

  蔡王信,高祖之从弟也。高祖镇太原,以信为兴捷军都指挥使领义成军节度使, 徙领许州。高祖寝疾,隐帝当立为嗣,杨邠等受顾命,不欲信在京师,乃遣信就镇, 信涕泣而去。信所至黩货,好行杀戮。军士有犯法者,信召其妻子,对之刲剔支解, 使自食其肉,血流盈前,信命乐饮酒自如也。杨邠等死,信大喜,谓其寮佐曰: “吾尝为天无眼,而使我郁郁于此者三年矣!主上孤立,几落贼手。诸公可以劝我 一杯矣。”已而闻难作,信忧不能食。周太祖军变于澶州,王峻遣前申州刺史马鐸 以兵巡检许州,信乃自杀。周太祖即位,追封蔡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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