牧誓

  武王1戎车三百两,兵车,百夫2长所载。车称两。一车3步卒七十二人,凡二万4一千人,举全数。○车音居。《释名》云:“古者声如5居,所以居人也。今曰车,声近6舍,车舍也。”韦昭《辩释名》云:“古皆尺遮反,从汉7始有音居。”长,丁丈反。卒,子忽反。虎贲三百人8,勇士称也,若虎贲兽,言其9猛也。皆百夫长。○贲音奔。称,尺证反。与受战于10牧野,作《牧誓》。

  牧誓至牧11地而誓众。○牧如字,徐一12音茂,《说文》作坶,云:“地名13,在朝歌南七十里。”《字林14》音母。

  [疏]“武王”至“牧誓”○正义15曰:武王以兵戎之车三百两、虎贲之士16三百人与受战于商郊牧地之野17,将战之时,王设言以18誓众。史叙其事,作《牧誓》。○传“兵车”至“全数”○正义曰:孔以“虎贲三百人”与戎车数同,王於19誓时所呼有“百夫长”,因谓“虎贲”即是百夫之20长。一人而乘一车,故云21“兵车,百夫长所载”也。数车22之法,一车谓之一两。《诗》云“百两迓之”,是车称两也。《风俗23通》说车有两轮,故称为两。犹屦有两只,亦称24为两。《诗》云“葛屦五两”即其类也。“一车步卒七十二人”,《司马25法》文也。车有七十二人,三百乘26凡二万一千人。计车有七十二人,三百乘当有二27万一千六百人,孔略六百而不言28,故云“举全数”。顾氏亦同29此解。孔既用《司马法》一车七十二人,又云“兵车,百夫长所载”,又下30传以百夫长为“卒帅”,是实领百人,非惟31七十二人。依《周礼·大司32马法》,天子六军,出自六33乡,凡起徒役,无过家一34人,故一乡出一军,乡为正35,遂为副。若乡遂不足,则徵兵于36邦国。则司马法六十四37井为甸,计有五百七十六38夫,共出长毂一乘,甲士39三人,步卒七十二人。至於40临敌对战布陈之时,则依41六乡军法,五人为伍,五伍为两,四两为卒,五卒为旅,五旅为师42,五师为军。故《左传》云:“先偏后伍。”又云:“广有43一卒,卒偏之两。”非直44人数如此,车数亦然。故《周礼》云:“乃会45车之卒伍。”郑云:“车亦有46卒伍。”《左传》“战于繻葛”,杜注云:“车二十47五乘为偏。”是车亦为48卒伍之数也。则一车七十二人者49,自计元科兵之数。科兵既至,临时50配割,其车虽在,其人51分散,前配车之人,临战52不得还属本车,当更以53虎贲甲士配车而战。孔举七54十二人元科兵数者,欲总明三55百两人之大数。云“兵车,百夫长所载者”,欲见56临敌实一车有百人,既“虎贲”与车数相当57,又经称“百夫长”,故孔为此说。○传“勇士”至“夫长”○正义曰:《周礼》虎贲氏之官58,其属有虎士八百人,是“虎贲”为“勇士称”也。若虎之59贲走逐兽,言其猛也。此“虎贲”必是军内骁勇60选而为之,当时谓之“虎贲”。《乐记61》云“虎贲之士说剑”,谓此也。孔意“虎贲”即是经之62“百夫长”,故云:“皆百夫长”也。

  时甲63子昧爽,是克纣之月甲64子之日,二月四日。昧,冥;爽,明;早旦。○昧音妹65。爽,明也。“昧爽”谓早旦也。马云66:“昧,未旦也。”

  [疏]传“是克”至“早旦”○正义曰:《春秋67》主书动事,编次为文68,於法日月时年皆具,其有69不具,史阙耳。《尚书70》惟记言语,直指设言之71日。上篇“戊午,次于河72朔”,《洛诰》“戊辰73,王在新73邑”,与此“甲子”,皆言有74日无月,史意不为编次,故不具也。是“克纣之月甲子之日,是周之75二月四日”,以历推而知之76也。《释言》云:“晦,冥也。”“昧”亦晦义,故为冥也。“冥”是夜,“爽”是明,夜而未明77谓早旦之时,盖鸡鸣后78也。为下“朝至”发端79,“朝”即“昧爽”时也80

  王朝至于商郊牧野,乃誓。纣近郊三十81里地名牧。癸亥夜陈,甲子朝82誓,将与纣战。○陈,直刃反。

  [疏]传“纣近”至“纣战”○正义曰:传言83在“纣近郊三十里”,或当有所84据也。皇甫谧云:“在朝歌南七十里。”不知85出何书也。言“至于商郊牧野”,知“牧”是郊上之地86。战在平野,故言“野”耳。《诗》云:“于牧之87野。”《礼记大传》云:“牧之野,武王之大事,继牧88言野,明是牧地。”而郑玄云89:“郊外曰野,将战于郊,故至牧野而誓。”案经“至于商郊牧野乃90誓”,岂王行已至於郊,乃后91到退適野,誓讫而更进兵92乎?何不然之甚也!《武成93》云:“癸亥夜陈,未毕而雨。”是癸亥夜已布陈,故甲子朝而誓众,将与纣战,故戒敕之。

  王左杖黄钺,右秉白94旄以麾,曰:“逖矣,西土95之人!”钺,以黄金饰斧。左手杖钺,示无事於诛。右手把旄,示有事於教。逖,远也96。远矣,西土之人。劳苦之。○杖,徐直亮反。钺音越97,本又作戌。旄音毛,马云:“白旄,旄牛尾。”麾,许危反。逖,他历反。

  [疏]传“钺以”至“苦之”○正义曰:太公98《六韬》云:“大柯斧重八斤99,一名天钺。”《广雅》云:“钺,斧也。”斧称“黄钺”,故知“以黄金饰斧”也。钺以杀戮,杀戮用右手,用左手杖钺,示无事於诛。右手把旄,示有事於教。其意言惟教军人,不诛杀也。把旄何以白?旄用白者,取其易见也。“逖,远”,《释诂》文。

  王曰:“嗟!我友邦冢君,同志为友,言志同灭纣。御事司徒、司马、司空,治事三卿,司徒主民,司马主兵,司空主土,指誓战者。

  [疏]传“治事”至“战者”○正义曰:孔以於时已称王而有六师,亦应已置六卿。今呼治事惟三卿者,司徒主民,治徒庶之政令;司马主兵,治军旅之誓戒;司空主土,治垒壁以营军;是“指誓战者”,故不及太宰、大宗、司寇也。其时六卿具否,不可得知,但据此三卿为说耳。此“御事”之文,指三卿而说,是不通於“亚旅”已下。

  亚旅、师氏,亚,次。旅,众也。众大夫,其位次卿。师氏,大夫,官以兵守门者。

  [疏]传“亚次”至“门者”○正义曰:“亚,次”,《释言》文。“旅,众”,《释诂》文。此及《左传》皆卿下言“亚旅”,知是“大夫,其位次卿”,而数众,故以亚次名之,谓诸是四命之大夫,在军有职事者也。“师氏”亦大夫,其官掌以兵守门,所掌尤重,故别言之。《周礼》师氏中大夫,“使其属帅四夷之隶,各以其兵服守王之门外。朝在野外,则守内列”。郑玄云:“内列,蕃营之在内者也,守之如守王宫。”

  千夫长、百夫长,师帅,卒帅。○帅,色类反,下同。

  [疏]传“师帅,卒帅”○正义曰:《周礼》二千五百人为师,师帅皆中大夫。百人为卒,卒长皆上士。孔以师虽二千五百人,举全数亦得为干夫长,“长”与“帅”其义同,是千夫长亦可以称“帅”,故以“千夫长”为师帅,“百夫长”为卒帅。王肃云“师长、卒长”,意与孔同,顺经文而称“长”耳。郑玄以为“师帅,旅帅也”,与孔不同。

  及庸、蜀、羌、髳、微、卢、彭、濮人。八国皆蛮夷戎狄属文王者国名。羌在西蜀叟,髳、微在巴蜀,卢、彭在西北,庸、濮在江汉之南。

  [疏]传“八国”至“之南”○正义曰:九州之外,四夷大名,则东夷、西戎、南蛮、北狄,其在当方,或南有戎而西有夷。此八国并非华夏,故大判言之,“皆蛮夷戎狄属文王者国名”也。此八国皆西南夷也,文王国在於西,故西南夷先属焉。大刘以“蜀”是蜀郡,显然可知,孔不说。又退“庸”就“濮”解之,故以次先解“羌”。云“羌在西蜀叟”者,汉世西南之夷,“蜀”名为大,故传据“蜀”而说。左思《蜀都赋》云:“三蜀之豪,时来时往。”是蜀都分为三,羌在其西,故云“西蜀叟”。“叟”者蜀夷之别名,故《后汉书》“兴平元年,马腾、刘范谋诛李亻霍,益州牧刘焉遣叟兵五千人助之”,是蜀夷有名“叟”者也。“髳、微在巴蜀”者,巴在蜀之东偏,汉之巴郡所治江州县也。“卢、彭在西北”者,在东蜀之西北也。文十八年《左传》称,庸与百濮伐楚,楚遂灭庸。是“庸、濮在江汉之南”。

  称尔戈,比尔干,立尔矛,予其誓。”称,举也。戈,戟。干,楯也。○比,徐扶志、毗志二反。楯,食准反,又音允。

  [疏]传“称举”至“干楯”○正义曰:“称,举”,《释言》文。方言云:“戟,楚谓之孑,吴扬之间谓之戈。”是“戈”即戟也。《考工记》云:“戈柲六尺有六寸,车戟常。”郑云:“八尺曰寻,倍寻曰常。”然则戈戟长短异名,而云“戈”者即戟,戈戟长短虽异,其形制则同,此云举戈,宜举其长者,故以“戈”为戟也。《方言》又云:“楯,自关而东或谓之楯,或谓之干,关西谓之楯。”是“干”、“楯”为一也。戈短,人执以举之,故言“称”。楯则并以捍敌,故言“比”。矛长立之於地,故言“立”也。

  王曰:“古人有言曰:‘牝鸡无晨。言无晨鸣之道。○牝,类引反,徐扶忍反。牝鸡之晨,惟家之索。’索,尽也。喻妇人知外事,雌代雄鸣则家尽,妇夺夫政则国亡。○索,西各反。

  [疏]传“索尽”至“国亡”○正义曰:《礼记·檀弓》曰:“吾离群而索居。”则“索居”为散义。郑玄云:“索,散也。”物散则尽,故“索”为尽也。“牝鸡”,雌也。《尔雅》飞曰“雌雄”,走曰“牝牡”,而此言“牝鸡”者,《毛诗》、《左传》称“雄狐”,是亦飞、走通也。此以牝鸡之鸣喻妇人知外事,故重申喻意云:“雌代雄鸣则家尽,妇夺夫政则国亡。”“家”总贵贱为文,言“家”以对“国”耳。将陈纣用妇言,故举此古人之语。纣直用妇言耳,非能夺其政,举此言者,专用其言,赏罚由妇,即是夺其政矣。妇人不当知政,是别外内之分,若使贤如文母,可以兴助国家,则非牝鸡之喻矣。

  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,妲己惑纣,纣信用之。○妲,丹达反;己音纪;纣妻也。

  [疏]传“妲己”至“用之”○正义曰:《晋语》云:“殷辛伐有苏氏,苏氏以妲己女焉。妲己有宠而亡殷。”《殷本纪》云:“纣嬖于妇人,爱妲己,惟妲己之言是从。”《列女传》云:“纣好酒淫乐,不离妲己,妲己所与言者贵之,妲己所憎者诛之。为长夜饮,妲己好之,百姓怨望,而诸侯有叛者。妲已曰:‘罚轻诛薄,威不立耳。’纣乃重刑辟,为炮烙之法,妲已乃笑。武王伐纣,斩妲已头悬之於小白旗上,以为亡纣者此女也。”

  昏弃厥肆祀弗答,昏,乱。肆,陈。答,当也。乱弃其所陈祭祀,不复当享鬼神。○复,扶又反。

  [疏]传“昏乱”至“鬼神”○正义曰:昏暗者於事必乱,故“昏”为乱也。《诗》云:“肆筵设席。”“肆”者陈设之意,《毛传》亦以“肆”为陈也。对合,相当之事,故“答”为当也。纣身昏乱,弃其宜所陈设祭祀,不复当享鬼神,与上“郊社不修,宗庙不享”亦一也。不事神祗,恶之大者,故《泰誓》及此三言之。

  昏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,王父,祖之昆弟。母弟,同母弟。言弃其骨肉,不接之以道。

  [疏]传“王父”至“以道”○正义曰:《释亲》云“父之考为王父”,则“王父”是祖也。纣无亲祖可弃,故为“祖之昆弟”。弃其祖之昆弟,则父之昆弟亦弃之矣。《春秋》之例,母弟称“弟”,凡《春秋》称“弟”皆是母弟也。“母弟”谓同母之弟,同母尚弃,别生者必弃矣,举尊亲以见卑疏也。“遗”亦“弃”也,言纣之昏乱,弃其所遗骨肉之亲,不接之以道。经先言弃祀、弃亲者,郑玄云:“《誓》首言此者,神怒民怨,纣所以亡也。”

  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,是崇是长,言纣弃其贤臣,而尊长逃亡罪人,信用之。是信是使,是以为大夫卿士。士,事也。用为卿大夫,典政事。俾暴虐于百姓,以奸宄于商邑。使四方罪人暴虐奸宄於都邑。○俾,必尔反,使也。

  [疏]传“使四”至“都邑”○正义曰:“暴虐”谓杀害,杀害加於人,故言“於百姓”。“奸宄”谓劫夺,劫夺有处,故言“於商邑”。百姓亦是商邑之人,故传总言“於都邑”也。

  今予发惟恭行天之罚。今日之事,不愆于六步、七步,乃止齐焉。今日战事,就敌不过六步、七步,乃止相齐。言当旅进一心。

  [疏]传“今日”至“一心”○正义曰:战法布陈然后相向,故设其就敌之限,不过六步、七步,乃止相齐焉。欲其相得力也。《乐记》称“进旅退旅”,是“旅”为众也,言当众进一心也。

  夫子勖哉!不愆于四伐、五伐、六伐、七伐,乃止齐焉。夫子谓将士,勉励之。伐谓击剌,少则四五,多则六七以为例。○勖,许六反。剌,七亦反。

  [疏]传“夫子”至“为例”○正义曰:此及下文三云“夫子”,此“勖哉”在下,下“勖哉”在上。此先呼其人,然后勉之;此既言然,下先令勉励,乃呼其人,各与下句为目也。上有“戈”、“矛”,戈谓击兵,矛谓剌兵,故云“伐谓击剌”,此“伐”犹伐树然也。

  勖哉夫子!尚桓桓,桓桓,武貌。

  [疏]传“桓桓,武貌”○正义曰:《释训》云:“桓桓,威也。”《诗序》云:“桓,武志也。”

  如虎如貔,如熊如罴,于商郊。貔,执夷,虎属也。四兽皆猛健,欲使士众法之,奋击於牧野。○貔,彼皮反,《尔雅》云:“罴如熊,黄白文。”

  [疏]传“貔,执夷”○正义曰:《释兽》云:“貔,白狐,其子豰。”舍人曰:“貔名白狐,其子名豰。”郭璞曰:“一名执夷,虎豹属。”

  弗迓克奔,以役西土,商众能奔来降者,不迎击之,如此则所以役我西土之义。○迓,五嫁反,马作御,禁也。役,马云:“为也。”为,于伪反。

  [疏]传“商众”至“之义”○正义曰:“迓”训迎也,不迎击商众能奔来降者,兵法不诛降也。“役”谓使用也,如此不杀降人,则所以使用我西土之义。用义於彼,令彼知我有义也。王肃读“御”为{御示},言“不御能奔走者,如殷民欲奔走来降者,无逆之;奔走去者,可不御止。役,为也,尽力以为我西土”。与孔不同。

  勖哉夫子!尔所弗勖,其于尔躬有戮。”临敌所安,汝不勉,则於汝身有戮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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牧誓取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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