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长庆1中，有处士马拯，性冲淡，好寻山水2，不择险峭，尽能脐樊。一日3，居湘中，因之衡山祝4融峰，诣伏虎师。佛室内道场严洁5，果食馨香，兼列白金6皿。于佛榻上，见一老7僧，眉毫雪色，朴野魁8梧。甚喜拯来，使仆挈囊。僧曰：“假君仆使近县市少盐9酪。”
拯许之。仆乃挚9金下山去，僧亦不知去向。俄有一10马沼山人，亦独登此来，见拯，甚相慰11悦，乃告拯曰：“适来道12中遇一虎，食一人，不知谁氏之子13。”
说其服饰，乃拯14仆夫也。拯大骇。沼又云：“遥见虎食人尽，乃脱皮，改服15禅衣，为一老僧也。”
拯甚怖惧。及沼见僧，曰：“只此是也。”
拯白僧曰：“马山人来16，云某仆使至半山路，已被虎伤，奈何17！”
僧怒曰：“贫道此境，山无18虎狼，草无毒螫，路绝蛇虺，林绝鸱鴞，无信妄语耳。”
拯细窥僧吻，犹带殷血。向夜，二人19宿其食堂，牢肩其户，明烛伺之。夜已深，闻庭20中有虎怒，首触其扉者三四21，赖户壮而不堕。二子22惧而焚香，虔诚叩首于堂23内土偶宾头卢者。良久24，闻土偶吟诗曰：“寅人25但溺栏中水，午子须分良畔金，若教26特进重张弩，过去将军27必损心。”
二子聆28之，而解其意曰：“寅人，虎也29。栏中，即井。午子，即我耳。艮畔金，即银皿耳。其下两句未能解30。”
及明，僧叩门曰，”郎君起31来食粥。”
二子方32敢启关。
食粥毕，二子计33之曰：“此僧且在，我等何由下山？”
遂诈僧云：“井中有异34。”
使窥之。僧窥次，二子推35僧堕井，其僧即时化为36虎，二子以巨石镇之而毙矣。二子遂37取银皿下山。近昏黑而遇一猎人，干道旁张□弓，树上38为棚而居，语二子曰：“无触我机”。兼谓二子曰：“去山下39不远，诸虎方暴，何不且上棚来？”
二子悸怖，遂攀缘40而上。将欲人定，忽三五41十人过，或僧、或道、或丈夫、或妇女，歌吟42者、戏舞者，前至□弓所，众怒曰：“朝来43被二贼杀戎禅和，今方追捕之，又敢有人44张我将军。”
遂发其45机而去。二子并闻其说，遂诘猎者。曰：“此是伥鬼、被虎所46食之人也，为虎前呵道耳。”
二子因47徵猎者之姓氏，曰：“名进48，姓牛。”
二子大49喜曰：“土偶诗下句有验矣：特进，乃牛50进也；将军，即此虎也。”
遂劝猎者重张其箭51，猎者然之。张毕登棚，果有52一虎，哮吼而至，前足53触机，箭乃中其三斑，贯心而54踣。逡巡，诸怅奔走却回，伏其虎55，哭甚哀，曰：“谁人又56杀我将军？”
二子怒而叱之曰：“汝辈无知57下鬼，遭虎啮死，吾今为汝58报仇，不能报谢，犹敢恸哭，岂有为59鬼不灵如是？”
遂悄然60。忽有一鬼答曰：“都不知将61军乃虎也，聆郎君之说62，方大醒悟。”
就其虎而骂之，感谢而去。及明，二子分63银与猎者而归耳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