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衍 子豹1
建武末，上疏自陈2曰：
臣伏念高3祖之略而陈平之谋，毁之则4疏，誉之则亲。以文帝5以明而魏尚之忠，绳之以6法则为罪，施之以德则7为功。逮至晚世，董仲舒8言道德，见妒于公孙弘，李广9奋节于匈奴，见排于卫10青，此忠臣之常所为流11涕也。臣衍自惟微贱之臣12，上无无知之荐，下无冯唐之说13，乏董生之才，寡李广之14势，而欲免谗口，济怨嫌，岂不难哉！臣衍之15先祖，以忠贞之故，成私门之祸。而臣衍复16遭扰攘之时，值兵革之17际，不敢回行求时之利18，事君无倾邪之谋，将帅无19虏掠之心。卫尉阴兴，敬慎20周密，内自修敕，外远嫌疑，故敢与交通。兴知21臣之贫，数欲本业之。臣自22惟无三益之才，不敢处三损之地23，固让而不受之，昔在24更始，太原执货财之柄25，居苍卒之间，据位食禄二26十余年，而财产岁狭，居处日贫，家无27布帛之积，出无舆马之饰。于今28遭清明之时，饬躬力行29之秋，而怨仇丛兴，讥议横世。盖富贵30易为善，贫贱难为工也。疏远31垅亩之臣，无望高阙之下32，惶恐自陈，以救罪尤。
书奏33，犹以前过不用。
衍不得志34，退而作贼，又自论曰：
冯子35以为夫人之德，不碌碌如玉36，落落如石。风兴云蒸，一龙37一蛇，与道翱翔，与时38变化，夫岂守一节哉？用之则行39，舍之则臧，进退无主，屈申无40常。故曰：“有法无法，因时为41业，有度无度，与物趣舍。”常务42道德之实，而不求当世之43名，阔略杪小之礼，荡佚人间44之事。正身44直行，恬然肆志。顾尝好俶傥之策45，时莫能听用其谋，喟然长46叹，自伤不遭。久栖迟47于小官，不得舒其所怀。抑心折节，意凄情悲。夫伐冰之48家，不利鸡豚之息；委积之臣，不操市井之利。况历位食禄二十余年，而财产益狭，居处益贫。惟夫49君子之仕，行其道也。虑时务50者不能兴其德，为身求者不能成51其功，去而归家，复羁旅于52州郡，身愈据职，家弥53穷困，卒离饥寒之灾，有丧元子54之祸。
先将军55葬渭陵，哀帝之崩也，营之56以为园。于是以新丰之57东，鸿门之上，寿安之58中，地势高敞，四通广59大，南望郦山，北属泾渭60，东瞰河华，龙门之阳61，三晋之路，西顾酆鄗，周秦62之丘，客观之墟，通视千里63，览见旧都， 遂定茔焉。退而幽居。盖忠臣过故墟而歔欷，孝子64入旧室而哀叹。每念祖65考，著盛德于前，垂鸿烈66于后，遭时之祸，坟墓芜秽，春秋67蒸尝，昭穆无列，年衰岁暮，悼无成功68，将西田牧肥饶之野，殖生产，修孝69道，营宗庙，广祭祀。然后70阖门讲习道德，观览乎孔老之论71，庶几乎松、乔之福，上陇阪，陟高冈72，游精宇宙，流目八纮。历观九州73山川之体，追览上古得失之风74，愍道陵迟，伤德分崩。夫睹其终必原75其始，故存其人而咏其76道。疆理九野，经营五77山，眇然有思陵云之意78。乃作赋自厉，命其篇曰《显志79》。显志者，言光明风80化之情，昭章玄妙之思81也。其辞曰：
开岁82发春兮，百卉含英。甲子83之朝兮，汨吾西征。发轫新丰兮84，裴回镐京。陵飞廉而太息兮，登平85阳而怀伤。悲时俗之险86厄兮，哀好恶之无常。弃衡石87而意量兮，随风波而飞扬88。纷纶流于权利兮，亲雷同89而妒异；独耿介而慕古兮，岂时人90之所憙？沮先圣之成论91兮，名贤之高风；忽道德之珍92丽兮，务富贵之乐耽。遵大路93而裴回兮，履孔德之窈94冥；固众夫之所眩兮，孰能观95于无形？行劲直以离尤96兮，羌前人之所有；内自省97而不惭兮，遂定志而弗改。欣吾98党之唐、虞兮，愍吾生之愁99勤；聊发愤而扬情兮，将以荡夫忧心。往者不可攀援兮，来者不可与期；病没世之不称兮，愿横逝而无由。
陟雍畤而消摇兮，超略阳而不反。念人生之不再兮， 悲六亲之日远。 陟九嵕而临戋嶭兮，听泾渭之波声。顾鸿门而歔欷兮，哀吾孤之早零，何天命之不纯兮，信吾罪之所生；伤诚善之无辜兮，赍此恨而入冥。嗟我思之不远兮，岂则事之可悔？虽九死而不眠兮，恐余殃之有再。泪汍澜而雨集兮，气滂浡而云披；心怫郁而纡结兮，意沉抑而内悲。
瞰太行之嵯峨兮，观壶口之峥嵘；悼丘墓之芜秽兮，恨昭穆之不荣。岁忽忽而日迈兮，寿冉冉其不与；耻功业之无成兮，赴原野而穷处。昔伊尹之干汤兮，七十说而乃信；皋陶钓于雷泽兮，赖虞舜而后亲。无二士之遭遇兮，抱忠贞而莫达；率妻子而耕耘兮，委厥美而不伐。韩卢抑而不纵兮，骐骥绊而不试；独慷慨而远览兮，非庸庸之所识。卑卫赐之阜货兮，高颜回之所慕；重祖考之洪烈兮，故收功于此路。循四时之代谢兮，分五土之刑德；林相麓之所产兮，尝水泉之所殖。修神农之本业兮，采轩辕之奇策；追周弃之遗教兮，轶范蠡之绝迹。陟陇山以逾望兮，眇然览于八荒；风波飘其并兴兮，情惆怅而增伤。览河华之泱漭兮，望秦晋之故国。愤冯亭之不遂兮，愠去疾之遭惑。
流山岳而周览兮，徇碣石与洞庭；浮江河而入海兮，溯淮济而上征。瞻燕齐之旧居兮，历宋楚之名都；哀群后之不祀兮，痛列国之为墟。驰中夏而升降兮，路纡轸而多艰；讲圣哲之通论兮，心愊忆而纷纭。惟天路之同轨兮，或帝王之异政；尧、舜焕其荡荡兮，禹承平而革命。并日夜而幽思兮，终悇憛而洞疑；高阳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