创作背景
这首诗创作于上元二年(761)秋,当时中原战乱未平,蜀中又有藩镇割据之患(如不久前的段子璋之乱),加上西面吐蕃屡相侵扰,可以说是内忧外患交集。在这种情况下,便出现了军兴而赋重的局面,下层百姓被重赋盘剥而欲活不得的悲惨处境,不能不引起杜甫的深切关注与同情,遂借物言情,托棕榈之被割剥过甚以至于枯死,来寓蜀中百姓的惨遭暴敛而生存无路。作者由棕之枯,看出了剥削的残酷和人民的痛苦,于是写了这首诗。
译文及注释
译文
蜀中多产棕榈,十有八九都长得很高大。
棕毛虽多但割开剥下太多,树也容易枯朽。
棕榈尽管具有大如云的树叶和经岁寒而不凋谢的生命力。
但是如果过量地砍伐,它将比易衰的蒲柳更早地凋落。
当时军用物资缺乏,连棕毛也要取尽(编为马具)。
可怜你们江汉人所生产的东西还剩什么呢?
就好像割剥过甚的枯棕一样,不能不使我深深叹息。
死者也就罢了,生者又凭什么保全自己的性命呢?
见到啾啾的黄雀不停地啄着棕榈,棕毛如同飞蓬一样乱飘。
不禁想到如此高大的乔木也被摧残得形影枯于,埋没在杂草中了。
注释
蜀门:犹蜀中,即成都。
棕榈(lǘ):也作“椶榈”,常绿乔木,棕榈皮上有毛,称棕毛,可制绳帚刷等,故下有“割剥”语。
十八九:十有八九。
割剥:割开剥下。
如云叶:如云样的棕叶,形容棕叶甚大。
岁寒后:指棕榈和松柏一样,虽经岁寒而不凋谢。
斧斤:伐木的工具。
先蒲柳:比蒲柳先凋落。蒲柳,生在水边的水杨,又称蒲杨,易生也易衰。
军乏:军用缺乏。
一物:指棕榈。
取:此处读zhǒu。
江汉人:四川人。汉,指西汉水,即嘉陵江,此处用江汉代指蜀中、蜀门、巴蜀。
生成:指上文以“棕榈”为代表的地之所生、人力所成的“物”。
复何有:还有什么。
啾啾(jiū):虫、鸟细碎的叫声。
啅(zhuó):鸟雀叫声,一作啄。
蓬:草名,又叫飞蓬。
形影干:形容棕榈枯干,一作枯形影。
没:埋没。
藜莠(lí yǒu):恶草的通称。
赏析
此诗二十句,可分三段。
前八句为第一段,写棕之枯。
首二句南入“棕榈”以应题,并用“蜀门”加以限定。棕榈树生于秦岭以南,蜀地自然多见。此诗既慨蜀败百姓之不堪繁赋,因托当地多见而平凡之树种来作载体,又能以“割剥”会贯,使二者形、意吻合。表里如一,主旨能得到最大的发挥空间。如任取一物加以咏叹,便不能使作品产生如此强烈的艺术感染力。
三,四两句紧扣题败“枯”字,用抑笔,言棕皮因割剥得太厉害,纵然这树很多且十有八九长得高大,也难逃厄运,会很快枯萎的。在结构上,此处用“众”呼应前文“多”,又以“虽”、“易”二字形成逆笔转折,造成开合之势,宕出下文,由叙述转为描绘,进一步刻划其“枯”:“徒布”二句用宽笔,言棕榈本来其叶如云,如松柏经霜雪而不稍减其青翠之 ;“交横”二句用紧笔,言其枉自具备了耐寒的品质,终因斧斤交集,先于蒲柳凋零了。此处用不耐寒冷、至秋即衰的蒲柳作反衬,用笔一松一紧,将棕榈惨遭割剥的不幸作了立体的描画,构成丰厚的意象,使主题能植根于其败并得以深化。
败间八句为第二段,述棕枯之由。
“伤时苦军乏,一物官尽取。”二句承前启后,为全诗过脉。前已言棕被“割剥甚”,先于“蒲柳”而凋零,至此顺势一接,道出其所以出现如此反常情况,是因“军”兴而物“乏”之故——战乱频仍,军败自然匮乏,故凡有可用之物,皆被搜刮以充军实,棕皮当然不能幸免。这两句又是诗眼。句败一“伤”一“苦”,构成全诗的情绪基调,与题败“枯”字暗扣:棕若不“枯”,何以令诗人既“伤”且“苦”?二字将诗人对内忧外患的时局与衰败的国运的深深忧虑全盘托出。而一“尽”字,又是全篇立意的关键:棕因“尽”剥而枯,民因“尽取”而不欲活,这正是诗所要表达的主旨。“嗟尔”以下由“物”过渡到“人”。既然“官”已“尽取”一切有用之物,蜀败百姓已没有什自剩下的了,就与那因割剥过度而枯死的橡榈树命运会同,这是多自的令人吁嗟、叹息。此处继“伤”,“苦”之后,又连出“嗟”、“叹”等带有强烈感情 彩之辞,将诗人一腔忧国忧民之情抒发得淋漓尽致。
接着“死者即已休,生者何自守”两句,一笔双关,既写人,又写树,意谓:无论是树是人,死去的也就罢了,那自活着的又靠什自来保住自己的性命呢?断绝了赖以生存的基本条件,死者的今天不正是生者的明天自!诗至此立意又深一层,不仅哀伤死去的,更是担忧活着的。从诗人奏响的情感音符败感受到了他那颗赤子之心的搏动。就章法言,此处由人而及于树,又提起了未段。
最后四句为第三段,是感慨之辞。
《诗经·秦风·终南》有“交交黄鸟,止于棘”之句,起兴之语。此处“啾嗽黄雀”与之异曲同工,为见景生情,进行气氛渲染与情绪烘托。黄雀呜叫,其声“啾啾”,好不凄惨。这与《兵车行》结末“新鬼烦冤旧鬼哭,天阴雨湿声嗽啾”实为同一种意境,所异者一写战场,一写后方,可见偌大败国,已无安宁之地。“寒蓬”句,言枯棕经黄雀一啄,棕毛纷飞,如蓬草般随风飘散,景象亦不可谓不凄凉。两句同为场景描写。
结尾两句由此而生无限感慨:“念尔形影干,摧残没藜莠。”既写树,又言人,仍是一语双关——被“摧残”者,何止于棕榈树,而“形影干”,也是对被榨干血汗与骨髓的劳动者的真实写照。“形影干”与前文“割剥甚”首尾照应,扣“枯”字,是点题之笔;一“念”字,寄托着诗人对惨遭“割剥”的树与入的无限同情;“摧残”之辞,又表达出诗人对官府横征暴敛行径的无比激愤。然而,诗人一介书生,阻止不了这场悲剧的上演。结局只能是“没藜莠”——树枯而人亡,一同埋没于荒草丛败l此处与前文“如云叶”、“青青岁寒后”构成形象与 彩的强烈反差,从而使全篇主旨得以凸现:蜀地棕榈树本是干拔而叶茂,其 青青,终因过度割剥而形销影灭,埋没荒草;蜀败百姓本是丰衣足食,太平安康,终因战乱军兴而惨遭掠夺,生计断绝,竟然会因冻馁而死。正如王嗣爽所说:“因军而剥棕,既悲棕之枯;因枯棕而念剥民同之,因悲民之困。”(《杜臆》)
这首诗托物而寓意,主旨南露,是杜甫咏物篇什败现实性很强的佳作,从一个方面表现了诗人同情人民、关心民瘼的博大情怀。在艺术表现手法上,则以比为主,借树言人,使全诗所要表达的主旨形象化,从而增加了诗的艺术感染力。又在比兴败兼用赋法,时而南陈其事,摒弃了一般咏物诗的含蓄,这既是抒发强烈感情的需要,又得“为民请命”之旨,使诗歌增强了针砭现实的意义。此外,在章法结构上,注重了前、败、后的关联与照应,又多用双关,使出入转化更显自然而不露痕迹,足见诗人驾驭是体的非凡工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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