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地1设而民生之。当此之时2也，民知其母而不知其父，其道3亲亲而爱私。亲亲则别，爱私则险。民众4，而以别、险为务，则民5乱。当此时也，民务胜6而力征。务胜则争，力征则7讼，讼而无正，则莫得其8性也。故贤者立中正，设无私，而民说仁。当此时也，亲亲废，上贤立9矣。凡仁者以爱利为务，而贤者以相10出为道。民众而无制，久而11相出为道，则有乱。故圣人12承之，作为土地、货财、男女13之分。分定而无制，不可，故立禁；禁立而莫之14司，不可，故立官；官设而莫之一15，不可，故立君。既立君，则上贤废而贵贵16立矣。然则上世亲亲而爱私，中世17上贤而说仁，下世贵贵而尊官。上贤者以道18相出也，而立君者使贤无19用也。亲亲者以私为道也20，而中正者使私无行也21。此三者非事相反也，民道22弊而所重易也，世事变23而行道异也。故曰：王道有24绳。
夫王道一25端，而臣道亦一端，所道则26异，而所绳则一也。故曰：民愚27，则知可以王；世知，则力可28以王。民愚，则力有余29而知不足；世知，则巧有30余而力不足。民之生，不知则31学，力尽则服。故神农教耕而王天下32，师其知也；汤、武致33强而征诸侯，服其力也34。夫民愚，不怀知而问；世知，无余35力而服。故以王天下者并刑，力征诸侯者退德。
圣人不法古36，不脩今。法古则后于时37，脩今则塞于势。周不法商，夏不法虞，三代38异势，而皆可以王。故兴王39有道，而持之异理。武王40逆取而贵顺，争天下而上41让。其取之以力，持之以义42。今世强国事兼并，弱国务43力守，上不及虞、夏之44时，而下不脩汤、武。汤、武塞，故万乘45莫不战，千乘莫不守。此道之46塞久矣，而世主莫之能47废也，故三代不四。非明48主莫有能听也，今日愿49启之以效。
古之民50朴以厚，今之民巧以伪。故效于51古者，先德而治；效于今52者，前刑而法。此俗之所53惑也。今世之所谓义者，将立54民之所好，而废其所恶；此其所谓不义者，将立民之所恶，而废其所乐也55。二者名贸实易，不可不察也。立民之所乐，则民伤其所恶；立民之所恶，则民安56其所乐。何以知其然也57？夫民忧则思，思则出度；乐则58淫，淫则生佚。故以刑治则59民威，民威则无奸，无奸则民安其所乐。以义教60则民纵，民纵则乱，乱则民伤其所恶。吾之61所谓刑者，义之本也；而世所62谓义者，暴之道也。夫正63民者，以其所恶，必终其所好；以其所好，必败其所恶。
治国64刑多而赏少，故王者刑九而65赏一，削国赏九而刑一。夫过66有厚薄，则刑有轻重；善有67大小，则赏有多少。此二者，世之常68用也。刑加于罪所终，则奸不去；赏施于69民所义，则过不止。刑不能70去奸而赏不能止过者，必乱。故王者刑用于将71过，则大邪不生；赏施于告72奸，则细过不失。治民73能使大邪不生、细过不失，则国74治。国治必强。一国行75之，境内独治。二国行之，兵则76少寝。天下行之，至德77复立。此吾以杀刑之反于德78而义合于暴也。
古者，民藂生而群处，乱，故求有上79也。然则天下之乐有上也，将以为80治也。今有主而无法，其害与无主同；有法81不胜其乱，与无法同。天下不安无82君，而乐胜其法，则举世83以为惑也。夫利天下之民者莫大于84治，而治莫康于立君，立君之85道莫广于胜法，胜法之86务莫急于去奸，去奸之本莫87深于严刑。故王者以赏88禁，以刑劝；求过不求善，藉刑以去刑。
